“十年以后,一遇到招标,无论你进到哪个组,都会有很多个做同样仿制药的企业和你竞争,杀来杀去,利润比刀片还薄。十年以后,仿制药的利润就是刀片,我们国家一定是这样。”在32届全国医药工业信息年会期间,四川百利天恒药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朱义在“优秀医药企业领袖谈发展机遇”的主题圆桌上对国内医药同行敲响起警钟。
在医药企业界,一如其外表,朱义有着鲁迅的影子。说话幽默而尖锐,利剑无锋,却能直刺心头。或许,这种性格来源于他骨子里那种挥之不去的危机感,也基于他对行业及企业的发展所具有的使命感。
那么,研发出身的朱义是如何走上创业之路的?那种强烈的危机感又是如何而来?作为百利天恒药业的掌舵者,他又将把企业带到何方?
弃教从商
如果一个人根据其自身喜好和优势发展事业,那离成功是否会更近一些?每个人或许有着不同的答案,但对朱义而言,即使作为一位崇尚理性的理科生,有时也需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虽然,大学本科攻读的是无线电专业,但朱义内心其实对生物学更为感兴趣,为此经常泡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这方面的书籍,大学毕业的论文也是以“微波生物学效应”作为研究主题。那时,正好北大、清华、中科院、中科大和复旦五所高等院校统一招收研究生,并提供了两个研究方向:理论物理和生物物理。在兴趣的驱动下,朱义最后报考上了复旦大学分子生物学专业。
80年代中叶,在统一分配的教育体制下,研究生毕业之后的朱义被分配到华西医科大学基础医学院从事研究和教学工作。由于缺乏项目资金和先进设备,那时的实验室根本无法开展一些有质量的科学研究,朱义的日常工作大多处于一种无聊无趣的状态。
岁月在流逝中呈现出一种冷色调,但他没有在实验室这个僻静的港湾一直无奈地眺望着海,这段蛰伏的日子并没有让朱义消磨了理想的棱角,反而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思考人生和未来事业的发展方向。“我经常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不做现在的工作,那能干什么?”很快,在这片孤寂的海洋中,他发现了一个“绿岛”。由于工作的缘故,朱义与医学院所属的药厂有工作上的接触,长时间的耳闻目染,让他对制药行业有了一定的了解。“制药行业是一个黄金产业、朝阳产业,有着广阔的市场和未来,同时还能治病救人,满足自己从小就有的人文主义思想。”于是,朱义决定“下海”,游向医药的领域,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和价值。
离开华西医科大学之后,朱义进入四川省科委下的一家生物医药公司。在新的单位,作为研发部门的负责人,他仿佛如鱼得水,充分发挥了自身在分子生物学领域的专业优势。在他的带领下,整个团队仅用三个月的时间,在已有的工作基础上,成功完成对某项目的研发,并通过了省科委的成果鉴定。
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成功研发只是第一步,如何将成果转化才是朱义面临的真正挑战。1990年,拿着成果鉴定书,朱义代表所在企业来到了成都温江县,希望能与该地政府合作生产。当时,正好温江县政府要引进科技型企业,两者一拍即合,迅速促成了县电力公司和他们合资建厂。双方股权各占50%,温江县电力公司出资了100万元,而朱义代表所在公司则以技术入股方式出资,并出任该厂的法人代表,负责工厂的经营管理。
对于朱义而言,虽然这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主创业,但至少有了一个发挥更多才能的平台。100万元的初始投资,用来创建一家制药企业,显然让人捉襟见肘。为此,朱义四处奔波,只为融资贷款,把厂房和团队尽快搭建起来。经过两年的辛劳,制药厂终于开工投产。然而,就在这一刻,在创业中的第一次较大的打击也随之而来,因经营发展理念的不同,朱义所在的公司决定将其更换掉。
眼看着曾经为之呕心沥血的新厂与自己无缘,朱义只得离开,远走他乡。四处打工的经历,不仅让他开阔了眼界,同时也让他沉淀下来,更加明确今后的创业方向。1996年,朱义回到温江,创办百利药业,开始筹谋着东山再起的创业计划。
东山再起
没有产品,没有资金,没有人才……都不是阻碍创业的主要因素,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创业的心。
重返温江,朱义唯一的目的就是要自主创业,创建一家属于自己的制药企业。至于具体要做什么产品,他一开始并没有头绪。但这不是问题,通过不断走访各大医院的医生,分析用药的需求,最后朱义选定了做抗病毒药品。“我在华西医科大学研究的是病毒分子生物学,在这个领域,我有着相应的专业理论知识,清楚药品的有效性以及能用在临床哪个症状上。”虽然,国家严格控制信贷,但凭借着与温江之前合作时所留下的良好信誉,朱义并不困难地就获得了400万元人民币贷款。很快,他用其中的60万元从常州某药企购买了儿童抗病毒药--新博林(利巴韦林颗粒),并租借了一个粮食局的仓库改造为厂房。
1998年5月,百利药业正式投产,新博林是公司唯一的产品,当年实现销售收入200多万元。为了打开市场,朱义亲自在销售一线拼杀,带领销售团队寻找代理,扩大市场,使销售收入连年大幅上升。同时,他也积极探索新的销售模式,突破了传统的代理商模式,建立起自营销售队伍,深入医院,进行学术推广,不仅为新博林,更为后续产品渠道打下基础。
随着公司实力迅速增强,百利药业加快扩张的脚步,除了有目标的购买品种,并购无疑也是加速实现产品多样化的一大途径。其中,对蜀乐药业的重组,则成为了朱义在资本市场上的漂亮一役。四川蜀乐药业公司曾是一家老牌的国有制药企业,当1998年百利起步时,其销售收入就已超过2亿元,但到2005年时,却因近3亿元的净负债而面临倒闭。当时,曾有省内多家知名药企考察,终因其包袱过重、各种关系错综复杂等问题望而却步。
经过详细调查,朱义迅速提出了一个相关各方都能接受的重组方案,并且顶住各方压力,付诸实施,而此时有些已退出的大企业又突然加入了兼并争夺。面对那些财大气粗的同行狙击,朱义并没有因为胜算不大而退缩,用一颗真诚之心获得蜀乐药业公司员工们的认可,最终为重组铺平了道路,最终收购蜀乐药业主要资产,重组为一个崭新的国瑞药业。此战之后,百利药业更是步入一个高速的发展轨道。
以危转机
在企业的发展中,危机无时不刻的存在,不可避免,而如何将“危”转化为“机”,则将决定企业究竟能走多远。正如朱义说道:“我的公司就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一次次看着要倒下去了,却一次次又站稳了。”
2002年,非典(SARS)在我国内地出现病例,并在2003年开始大范围流行。面对前所未见的新型疾病,国内有些专家起初认为非典有可能是支原体感染,但朱义以自己的专业和经验感觉到这种说法不完全正确,而更有可能是病毒感染。他当即立断,在市场上尽全力扫货利巴韦林原料药。后来,香港方面确定非典为病毒感染,一时间相关原料药货源紧缺,价格一夜飙升。由于百利药业有着大量的原料药库存,成为各地医药公司利巴韦林制剂的主要供货商,公司的主打产品--新博林供不应求。“那个时候,国家允许新博林提15%,但是我们一分钱也没涨。一是我们的原料药购入价不仅便宜并且充足;二是我们也不发国难财。”朱义回忆道。
在朱义具有前瞻性的决策之下,百利药业迎来一个黄金发展期。然而,好运并没有持续多久。2005年,国家发改委计划出台严厉的药价调控政策,大幅降低药价。当时,新博林原先出厂价为17.7元,市场价则卖到20多元。如果按照最初的药价调整政策和降价幅度,该产品大概只能卖到10元左右。这对产品单一的百利药业而言,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这时,外界纷纷传言百利药业要垮了。面对降价传闻,朱义虽心有不甘,但行动并不缓慢。一方面积极地做好产品在OTC市场销售的准备;另一方面则主动降价,响应国家的政策和意图。由于及时快速做好应对方案,执行有效的市场策略,在这次危机朱义和他的公司再一次有惊无险的过关,企业的销售总额不仅没有因为降价而降低,反而进一步扩大了市场份额。
其实,在朱义的回忆中,真正的一次危机恐怕要数2013年的新版GMP认证,至今让他心有余悸。
2013年底是新版GMP认证最后期限,这也可能是下属国瑞药业的一个大限。蜀乐药业被收购重组为国瑞药业后,该公司发展快速,其生产的某一麻醉药产品占了百利药业总销售额的20%,由于市场需求大,产能一直处于饱和状态。按照朱义计划,通过这次认证来进一步满足市场的需求。然而,一旦通不过,就等于退出这个市场,同时还会让400多个员工失业,从而有可能酝酿成一次社会政治事件。
原本以为一切都是按着计划推行,朱义却没想到,到了8月份,管理团队突然告知他:“认证进度需要延期,运气好要延期3个月,长则半年。”一听此言,朱义当时又惊又急。话不多说,立刻转身赶回成都。
回到成都,朱义立即向四川省药监局相关专家求助,用最短的时间说明情况,希望他们帮忙找个GMP认证的专业咨询团队,但却未能找到,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于是连忙赶回乐山,拿到所有GMP认证资料。整整两天,朱义在看完资料之后制定出一个执行方案,其中明确了详细的时间节点,一环扣一环,几乎每天都要解决一个重要的环节或问题。方案一出,团队成员都觉得老板痴人说梦,但朱义就是要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此,他还特地从百利药业抽调一个团队过去提供支援。
一方面要赶在国庆前把所有申报材料上送国家食药总局GMP认证中心。另一方面要在专家到来之前完成所有改造工程。在朱义的亲自领衔下,他的团队们精确完成了在每一个时间点上部署。最终,在期限内顺利通过新版GMP认证,保证了公司和产品的正常运营。
古人云:“凡有作为者,无安坐而获,需破死力而方得。”诚然如此。
创新至上
新药研发,是朱义的一大理想。事业起步阶段,由于已无精力和金钱做研发,所以他当时的时间主要放在开拓市场上,一边做营销,一边买品种。然而,那颗研发之心从未停止跳动。
2006年,百利药业开始组建研发团队,主要从事药品仿制。通过十余年的培育,公司已建立起高效的首仿药物研发体系、具备竞争力的创新药物的研发体系,构建起了从“医学与立项”、“药学研究”、“临床研究”、“中试及产业化研究”到“注册管理”的、能有效整合外部研发资源的、完整高效的研发体系。2014年,公司的研发团队已达到200多人的规模,每年营业总收入11%以上的资金投入研发。
“我们要做真正的创新药!目前,公司已经压缩首仿药的研发费用,而将80%的人力、物力放在创新药的研发上,主要聚集在肿瘤领域。”朱义透露道。为此,百利药业特地在美国成立了一家研发公司,网罗了一批国外研发专家和人才,开展药品研发的前期研究,而国内公司主要进行配套的后期研发。“所以,今年要把这两个体系整合好。一旦系统和平台整合好后,我们很快就可以有第一期比较成型的在研产品线出来。”
在百利药业的研发体系中,遵循着GLOB标准。其中,G代表研发的产品一定是可以成为“金标准”药物、可以成为一线药物;L是领先力,产品一定是在国内处于领先地位;O就是尽可能是独家;B是成长力,将来有希望成为大品种。“难度大、门槛高,但目标明确。围绕这四大原则,滴水穿石,百利药业将来一定会有更高的成就。也只有这样,百利药业才能成长为一家拥有全球化竞争能力创新型制药企业。”
“百利药业今后如果成功上市,记得一定要买我们的股票,它不会让你失望,具体原因不方便说。”朱义故意神秘地说道。事实上,百利药业的研发已经有所成果。据了解,公司目前有50多个新药处于审批阶段,而在研品种仅化药3类新药就有30多个品种,主要涉及心血管、、儿科、麻醉、重症等领域,其市场前景广阔,为公司未来的业绩增长提供了基础。
“这个行业早已过了‘钱多人傻’的时代,行业里的不少企业,早已因为过度的竞争,被摧残成了‘犀利哥’--‘衣衫褴褛,目光忧郁’。‘黄金十年’是一个充满极大机遇,同时危险十面埋伏、斩杀十分残酷的十年。抓住机遇,杀出重围,加冕黄金盔甲是唯一的选择。”朱义曾经公开对行业这样定位,在他看来,“加冕黄金盔甲”的唯一途径就是做出真正的创新药。
对话
《医药地理》:今年2月份出台的国办发7号文中,提出采用分类采购的方式,其中针对部分专利药、独家药进行谈判采购,对于注重创新药研发的企业,您是怎么看待这个政策对自身的影响?
朱义:对专利药、独家药进行谈判采购,在欧美等成熟市场早有这样的机制,问题在于由谁来谈。如果保险公司和企业谈,那大家都是企业,在市场地位是平等的。在欧美是保险公司谈,保险公司付钱。如果由政府出面和企业谈,那显然市场地位就是不平等的。在双方的谈判博弈中,企业处于弱势,只能去做选择,要么放弃市场,要么逆来顺受。
《医药地理》:那您对这块有些什么好的建议吗?
朱义:目前,这个市场还缺乏一个市场主体,也就是商业保险公司。建立一个完善的市场体系必须要借助政府的力量和支持,所以,政府应该把这个缺失的市场主体给培养起来。同时,政府也要把规则定好,并承担起监管的职能。在这个规则下,主体之间如何进行谈判和交易,则交给市场来去做。
《医药地理》:在今年两会期间,有个别药企的代表站出来认为“药价的确虚高”,那您是如何看待目前的药价问题?
朱义:如果是一个完整的市场经济,如果在这个市场经济中按照市场定价格,没有某个产品价格虚高的说法,这是愿打愿挨的问题。为什么如服装、奢侈品就没人说价格虚高,而药品就被认为虚高,是因为政府站在自己的角度,因为现在是政府出钱买单。因此,这不是“药价虚高”的概念,而是因为买方市场(医院)竞争不充分,市场规则有问题。
《医药地理》:有观点认为,药品是种特殊商品,不能纯粹依靠市场来解决一切问题。
朱义:药品并不属于特殊性商品,唯一特殊的是民众中的弱势群体,对他们,不仅要提供医疗保障,饮食也要提供基本保障,这个保障不仅是医疗问题,而是对弱势群体方方面面的保障。
《医药地理》:“看病贵”恐怕这不仅仅是弱势群体的切身体会。
朱义:一个人去看病其实付的是药费,而不是药价。药费降不下来,根结在于“以药养医”。如果要消除民众对“看病贵”的体验,关键还是需要商业保险公司的参与。市场化的保险公司、市场化的医疗、市场化的制药企业,这三者进行博弈,让患者从中获得利益。比如,作为付费方,保险公司需要控制费用,就和医院谈价。
《医药地理》:我们看到百利天恒一直发展迅速,一路走来,您最大的得失是什么?
朱义:如果没有我会有其他制药企业,但就肯定没有百利,我们企业生产出许多很好的药品,这就是我最大的收获。现在,我们的创新研发体系也初步建立起来了,也初步掌握了创新及市场规律,相信我们企业一定会占国内创新体系的一席之地。当然,做企业很累,基本以企业为家,对孩子陪伴很少,对家庭有一定亏欠。
《医药地理》:在工作之余,有什么爱好?
朱义:在大学时候,我很喜欢运动,但是现在太忙了就放弃了。现在唯一的兴趣就是打双扣。
《医药地理》:您对人生有着怎样的领悟?
朱义:人要靠运气,但对于男人不能全靠运气。我觉得自己很有运气,最大的运气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正好国家改革开放。另外,一个男人一定要有事业,事业是家庭的港湾。付出多一点,收取少一点,要有贡献,有贡献就受人欢迎,就能立业安身。